希望大家都能摆脱「物质决定意识」。
我们一起努力去战胜药物滥用。
最近一直在对药物滥用的问题进行思考,毕竟自己也是潜在的滥用者,也比较熟悉常见可能会滥用的 street drugs 和非处方药。其实都是常识,希望能给大家一点帮助。
首先我们要知道,中国和美国在止痛药上面对的问题完全不同。美国面临的是由于药厂一系列无意或人为的决策失误导致的大量阿片类滥用和泛滥问题,而中国则面临的是常年 drug wars 以及民族屈辱史叙事导致的疼痛管理严重失当问题。两者的问题完全不同。作为在中国,或者从中国跑出来的人,至少不要担心止痛药了,该用就用,听医生的,听药师的。
一般能买到能用上的 OTC 类止痛药是 NSAIDs(非甾体抗炎药),包括布洛芬与乙酰氨酚(退烧和广谱止痛常用)、萘普生(骨骼肌肉疼痛常用)、塞来昔布(对关节炎常用)、双氯芬酸(一般做成软膏涂在特定区域)等等。这些药物主要的作用是抗炎。长期使用会有心血管之类风险,短期使用可能会有胃肠道风险,但是总体来讲不会耐受——不会越用越多才能达到效果。我们说止痛药「从正常使用走到滥用」主要说的是 opioids(阿片类药物),包括吗啡、可待因、美沙酮、芬太尼等等,那个耐受很快,所以必须凭医生处方使用,并且不能长期使用。
如果你曾有过阿片类等止痛药滥用的问题,你必须在接受治疗或者术前麻醉的时候诚实地告知主治医生或者麻醉医生。因为如果不告知的话,很容易导致剂量判断不够的问题,也不利于疼痛管理,简而言之,结局就是自己疼。当然,这里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医生应该严格对这些信息保密,但有些地方可能做不到。医生应当问询药物滥用史,但是怎么问询又是一个很考验医患关系的问题。总体而言,我认为医生和患者不应该是对抗而是合作关系。但这里就很微妙,一方面有医生对患者的戒备心理(往往同时涉及种族和性少数人群歧视),另一方面也有患者「钻医生空子」想要利用医疗系统开到更多娱乐性药物的心理。
大多数中文圈所谓的「OD」实际上则是另一种心态,更多是自伤和寻求快感并存的状态,彼此之间分不清楚。要摆脱这种「OD」,需要自我、朋友以及社群的共同努力。
以及关于药物滥用与社会的关系。我自己还是觉得,美国的所谓芬太尼/阿片类止痛药危机,不能把锅单纯推到药和药厂。人之所以要用药,因为很疼。人为什么这么疼?因为社会让人疼。但是关于药物成瘾的这些科普书很少提到患者自身的主观能动性和社会处境,最后就会变成「你看都是药物/药厂控制了人」,但控制人的哪是药物本身啊…… 与其说「药真可怕」/「现代科技造就了巨魔」,不如说「社会真可怕」/「究竟是什么让人走向药物滥用」。如果对药物滥用者有更多同情,不要当作一个统计学上「你有多少概率接触到,接触到有多少概率上瘾,上瘾后有多少概率死亡」这样的纯数学问题,而是去从生活史、社会史的角度对其分析,或许更有帮助。
最后我想说的是关于阿片类药物以及合成毒品(所谓「硬毒品」)成瘾的问题。加拿大卑诗省目前在试行对少量持有这类物质的合法化,我持审慎乐观态度。但总体上来讲,这是有利于药物成瘾人群健康、避免地下交易和交叉感染的做法。希望大家能够意识到这类硬毒品的危害,自觉地去避免。当然,我觉得过分去渲染它的危害性,「一染上就没救了!」也是非常糟糕的行为,因为这会导致真正需要帮助的群体被社会抛弃。实际上,现在对于阿片类成瘾患者,已经有成熟的纳洛酮急救方案(我的身上就随时背着一个纳洛酮急救包,包括喷雾和人工呼吸面罩,可以对街上因为阿片类过量导致呼吸困难的朋友原地进行急救等待救护车到来),以及美沙酮替代疗法(当然也有黑市美沙酮的问题,在此按下不表)。因此,如果你不幸沾染上了硬毒品,请你一定要积极地和社群、医生求助,自救并且救人。没有任何一个行为会毁掉你的一生,但需要你在每个时刻都足够努力才行。
读者回信
@苏苏
阿书,
我下面会写一些我物质滥用的经历, so trigger warning;
大概是上高一那年我真的拿到了阿普唑仑的处方。我当时总是很孤独——我是一个很害怕夜晚的人。我没有什么朋友,学校里有”关心“我的人,大概只是敬而远之而已。我每天放学都会喝一小杯烈酒,因为一开始排名很好,慢慢压力大到每天吃 up to 3.2 mg 阿普唑仑。
最后因为物质滥用,我不得不去休学。休学的那一年,我的心情非常不稳定,我在线上也没有多少朋友。我还是吃阿普唑仑,但是这次是几十片几十片的吃。我盯着周围的四面白墙,每天起来就是四面白墙,直到我可以等一个 reasonable time interval 然后服下下一剂阿普唑仑然后睡着。我吃阿普唑仑的时候总是听一些温柔的歌,比如 Sarah McLachlan 的 Angel,又比如 Scala & Kolacny Brothers 的 Use Somebody——我总是在寻求温柔。到了工作中的酒局,我也是喝很多,然后开始道歉;我总是在寻求温柔。
我当时没有阿普唑仑就会焦虑爆表,或者根本睡不着觉。我习惯了阿普唑仑给我带来的「温暖」,因为生活中没有别的人给我留下温柔。那时候,阿普唑仑是我在四面 unforgiving 的白墙种唯一的逃脱了。
最后戒掉阿普唑仑是因为医生发现我 doctor shopping,没有继续给我开阿普唑仑。当时所有人的建议都是入院,但我没有。因为有既往病史,我吃了 beta blocker + 持续血压监测 cold turkey1 了。那段时间对我真的很难,但最后有了稳定的朋友和支持圈,我发现我可以不用阿普唑仑也能活下去。
我现在身边还是会有阿普唑仑,无论是为了睡眠困难/恐慌发作还是 get away。但是我能够管理我和物质的关系,至少我可以不那么危险地滥用物质。比起刚摆脱那段时间,我现在会更频繁地娱乐性滥用阿普唑仑。但那也只是我无法在别人面前展现脆弱而已……毕竟有些人嗑大/喝多了砸东西,我到现在喝大/喝多了都是想要有人抱我,想要道歉。
我不去苛责任何物质滥用/自残的人,我更不会说他们想要吸引注意力。这个社会没有给他们应有的注意力,在无法帮到他们的困境的时候,我不会因为「自己的道德」就阻止他们 get away。但我知道,在这社会的四面白墙当中,很多人手里的东西就是他们渺小,或许可悲,但一定是最后的温暖。
请不要随意 cold-turkey 镇静剂,可能会死人。 ↩︎
最后修改于 2023-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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